联系方式

  • QQ:99515681
  • 邮箱:99515681@qq.com
  • 工作时间:8:00-23:00
  • 微信:codinghelp2

您当前位置:首页 >> 其他其他

日期:2023-06-27 10:36

作为深受齐鲁文化影响的当代著名作家,出生于1956年的张炜在近50年的文学创作中形成了极具个人风格的本土经验。从《古船》《九月寓言》《柏慧》到《你在高原》《独药师》《艾约堡秘史》《河湾》,张炜建构起了独具魅力的“半岛文学时空”,呈现出高远深邃的精神意蕴,他的小说以其本土性、思想性与艺术性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曾荣获茅盾文学奖、“百年百种优秀中国文学图书”、“世界华语小说百年百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译为英、日、法、韩、德、俄等多种文字在国外广泛传播,对中外文化交流发展产生了积极影响。


“‘本土经验’是指中国本土的思想方式、心理结构、伦理道德观念、时代语境、语言等”1,张炜的文学创作扎根故乡,深刻揭示了半岛历史以及现实生活。他创作的小说既富有中国古典美学和齐鲁文化的神韵,又呈现出现代性、开放性的特征。本文对张炜小说的本土经验进行探源,揭秘其形成的根源,对其本土经验书写的特征及途径进行剖析,并探索其小说的思想艺术价值。


一、张炜小说本土经验书写的特征

张炜的小说创作,既展现出“爱痛交织”的人文情怀,又呈现出齐文化赋予的浪漫自由的风貌以及深沉厚重的历史现实书写格局。


(一)“爱痛交织”的生命情感书写

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一书中认为,人充满了不安全感、焦虑、恐惧等情绪,这些情绪的根源是孤独。爱可以对抗分离,使人彼此连接。童年时期爱的匮乏,给张炜造成了难以愈合的心灵创伤,通过文学创作,这种痛苦可以得到某种程度的宣泄和疗愈。张炜在小说创作中,以丰富细腻的亲情、爱情、友情书写,展现出“爱痛交织”的生命情感。


首先,对父母之爱的极度渴望。张炜的《古船》《独药师》《艾约堡秘史》等小说中,主人公的父母都是盛年离世。没有了父母的呵护与指导,主人公跌跌撞撞地一路打拼奋斗,内心充满了焦虑、苦闷与彷徨。事实上,小说中主人公的经历亦是张炜童年时缺乏父母之爱的一种写照。


其次,对爱情的不断追寻。人们对爱情的渴望伴随着生命的成长,张炜在小说中展现了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令其呈现出迷人的魅力。比如《古船》中隋家三兄妹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为情所困,为情所苦,却爱而不得。在《柏慧》《家族》《独药师》《河湾》等小说中,张炜以内敛的笔法,书写了压抑的爱情、坚韧的隐忍以及不屈的抗争,展现了人们对爱情的永恒渴望和执着追求。


再次,对亲情和友情的礼赞。张炜小说中的友情与亲情书写往往是相互交织的。《古船》中的叔父隋不召对侄子的关爱,《独药师》中邱琪芝对季昨非的关爱,《艾约堡秘史》中李音老师对淳于宝册的关爱,恰是一种类似于父亲的形象对主人公父爱缺失的弥补。《古船》中隋家三兄妹血浓于水的亲情,《独药师》中季昨非与父亲的养子徐竟之间深厚的兄弟之情,皆展现出厚重的亲情与友情对个人生命重要的支撑作用,也从侧面反映了作者对人世间弥足珍贵的亲情与友情的礼赞。


“爱”是张炜小说极力弘扬的主题。张炜的小说创作,以“爱痛交织”的本真生命情感书写,呈现出加诸生命的重重枷锁,以及人在爱中被激发出来的强大的生命力与创造力。他礼赞生命之爱,在对自己的童年、少年创伤进行再现、宣泄与疗救的同时,也架设起与读者心灵沟通的桥梁,体现出深厚的人文情怀。


(二)“浪漫超然”的齐风海韵书写

张炜的童年、少年时期是在山东半岛度过的,张炜自幼生活与游走的这片广袤的地域,是古代齐国的属地。“不甘寂寞,生性好奇,活泼多动,同时又野心勃勃,可以说是齐国东部人的特征。”2张炜是齐人的后代,也是齐地的行吟歌者,他在小说创作中“寻找野地”,打通天地之气,通过对故乡胶东半岛齐风海韵的书写,展现出浪漫、洒脱、自由的精神风貌。


齐地濒海,大海培育了齐人自由不羁的壮阔胸怀。张炜的小说创作,深受浪漫自由的齐文化的影响,展示了一幅幅齐地生活画卷。《古船》中,张王氏多才多艺,她会做泥老虎,会做乡间的各种美食,她还会看相、捏背、操办丧事;隋不召年纪轻轻,就听从大海神秘的召唤,不顾父亲的坚决反对,毅然决然地出海,他带回了在大海上漂泊的传奇故事以及航海经书。《九月寓言》中,肥在下着大雨的黑夜中奔跑;《你在高原》中,宁伽选择奔赴高原;《河湾》中,傅亦衔寻访半岛的“高人”“异人”……


故乡的自然景观、人文风情、民风民俗自然呈现在张炜的小说中,齐地的神话传说、民间传奇也给张炜小说蒙上了神秘的色彩。张炜的小说创作,“道法自然”“返璞归真”,洋溢着“浪漫超然”的齐风海韵,彰显着齐人追求自由的天性,展现了作者行走于天地之间的诗性追求。


(三)深沉厚重的历史现实书写

1986年,《当代》杂志的副主编兼编辑部主任何启治读了《古船》的文稿后,深感“《古船》所描述的,果然是深沉厚重悲壮动人的故事……它所具有的悲剧美,令人回肠荡气,感慨良多。读这样的长篇小说,深深感受到历史的呼唤。我们有值得自豪、骄傲的光荣历史,也有悲惨、辛酸的民族苦难史,滴着血、流着泪的历史”3。张炜的小说创作扎根民间,展现了中国乡村历史的演进脉络以及动荡变革的时代发展进程。张炜从胶东家族的历史书写切入,展开了苦难忧深的民间历史生命画卷,他以杜甫诗歌般“忧愤深广”的基调,书写民族历史上的苦难,展现出对历史的追问以及对现实的深刻思考。


《古船》中,张炜书写了洼狸镇的老隋家、老赵家、老李家三个家族在20世纪数十年间恩怨纠葛的历史,深刻揭示了民间宗法社会的专制、集权、偶像崇拜以及奴性意识,以及20世纪80年代惊心动魄的农村改革历程。4《九月寓言》中,张炜书写了“小村”中的众多家庭在饥饿的年代顽强而隐忍的生活。《荒原纪事》中,昔日的故园蜕变成满目疮痍之地,无辜的人们备受摧残,宁伽为乡亲们奔走呼号。《河湾》中,傅亦衔追寻家族苦难历史的真相,他也曾在现实生活中厌倦、迷失,最终他走向河湾……


张炜书写百年以来胶东大地上的历史风云变迁,在为故乡家族立传的同时,也是在为民族写史。他的小说“以其强烈的现实感、深厚的历史感和未来意识给人以感染和启迪,使我们面对复杂、艰难的时势时,仍能看到希望”5。张炜深沉厚重的历史书写以及立足当下、直面未来的现实书写,升华了其小说的精神品格与审美。


二、张炜小说本土经验探源

张炜小说创作本土经验的生成,与他作为一名“50后”作家童年及少年时期爱与创伤的深刻体验、他在故土大地上的多次“游走”,以及丰富广博的阅读体悟密切相关。


(一)童年及少年时期爱与创伤的深刻体验

童庆炳教授曾说:“几乎每一个伟大的作家都把自己的童年经验看成是巨大而珍贵的馈赠,看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的源泉。”“童年的丰富性经验,在作家那里成为丰富性创作动机……童年的缺失性经验寓含更丰富更深刻的人生况味,从而更能激发作家的想象力,鼓舞作家的创作热情。”6张炜认为,“童年经历会深深地影响一个人,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他的现在和未来”7。张炜生命最初的记忆烙下了孤独、苦痛、渴望……童年及少年时期爱与创伤的深刻体验,成为激发他文学创作的不竭动力。


1956年,张炜出生于胶东半岛登州海角远离村落的海滨丛林的土屋中。他的父亲遭受冤案,后来“长年在南部山区的水利工地”工作,他的母亲在“园艺场打工”,童年时张炜和外祖母一起生活。他家的周围“到处是树、野兽,是荒野一片、大海,只有很少时候看到人”8。孩子的天性是好奇,张炜童年时游走在林子里,他静听天籁之声,观察林子里的动植物,脑海中充满了奇思妙想。张炜童年时特别渴望见到父母,可是父亲很久才回家一次,母亲一般一周才回家一次,孤独的张炜得到了外祖母悉心的关爱。“外祖母用生动的语言、柔软的心地、无比的慈爱,去弥补一个孩子因为离开父母而经历的孤单无助和难过郁闷……这对一个处于不幸状态下的孩子而言,是巨大的援助,所以让孩子印象深刻。”“我深深受益于我的外祖母。”9童年时爱与创伤的深刻体验,成为激发他创作灵感的源头活水。张炜小说中的宁珂、淳于宝册、傅亦衔等主人公最初的生命经历,显然有他自己的影子。


“50后”作家张炜在少年时走过了一段相当艰难的时光,初中时他的父亲终于回家了,但随之而来的是父亲的批斗会。张炜不得不承受那些异样的目光、非议乃至侮辱,他痛不欲生。民兵时常背枪光顾他家的茅屋,批斗会变得更加可怕。张炜初中毕业后因家庭原因不能继续上高中,曾在校办工厂做工,后来他又获准升学,时断时续地读完高中,这期间,张炜曾被送到栖霞叔父家生活。1978年,他成功考取了烟台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终于迎来了人生命运的转机。10童年与少年时期坎坷的遭遇磨砺了张炜,曾经的苦难成就了他后来的文学创作,他也通过不断的文学书写疗愈着童年少年的创伤。


(二)在故土大地上的“游走”

张炜小说创作的成功,得益于他在故土大地上的多次“游走”。通过“游走”,他深入探访故乡的历史及文化,体察人间百态,从而实现了扎根故土的书写。“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正如中国古典小说《西游记》取材于唐玄奘赴印度拜佛求经的艰难历程,每一次的“游走”,都是对“旅人”体力、智力乃至生存力的严峻考验,使人的精神境界得以升华。张炜“以脚步丈量大地”的“游走”,奠定了他文学创作的根基。


张炜曾在接受访谈时讲述过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四次“游走”:第一次是童年时期在登州海角的海滩上的行走;第二次是初中毕业后在南部山区以及西到胶莱河、南到琅琊台、东到荣成角之间地域的游荡;第三次是在《古船》创作前期,在芦青河区域进行的非常详实的社会调查;第四次是在《你在高原》创作期间,对半岛地域的民俗、动植物、河流、山脉以及社会的详实考察。11在多次“游走”中,他开阔了视野,增广了见闻,接触到了民间底层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深入了解了半岛地域的历史、文化以及现实生活。这些深刻的“游走”记忆成为他写作的“宝库”,后来不断地呈现在他的小说中。


在故土大地上的多次“游走”,为张炜的文学创作奠定了深厚的根基。故乡胶东的自然、历史、文化的传承与变迁,给予了他丰厚的人文滋养。他在《九月寓言》《你在高原》《艾约堡秘史》等小说的创作中,多次运用流浪书写,主人公的流浪是为了求生存、谋发展,也是为了寻觅精神的归宿。张炜将在故乡“游走”中听到的奇文轶事、探访到的传奇故事以及自己的切身感受写进小说,凝结其心血的《古船》一经发表就引起文坛瞩目,十卷本的《你在高原》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并由此逐步建构起广博厚重的张炜文学世界。


(三)用“广博深入的阅读”拓展本土视野

暨南大学贺仲明教授认为,文学本土化“立足于本土的文学内容”,“来源于本土的精神和思想”,“融入本土大众的生活和文化世界中”。12作家通过持续不断的阅读、游走、思考、创作,可以不断地激活与丰富本土经验。


张炜自童年起就喜欢读书,在少年时就立定了当作家的人生志向,他一生热爱阅读,潜心写作,被人们称为作家中的“劳模”。他曾说:“我一直尽可能地用深入的阅读来改造自己。阅读对我特别重要,没有阅读就没有一切……我用在阅读上的时间最多,比用在写作上的时间要多得多。”13张炜热爱中国古典文学,他曾深入研读过屈原、李白、杜甫、陶渊明、苏东坡等古代文人的作品,并出版了 《〈楚辞〉笔记》《也说李白与杜甫》《陶渊明的遗产》《斑斓志》等随笔及散文。他广泛阅读古往今来的经史子集,潜泳于中华历史文化的长河之中;他也广泛涉猎国外的经典作品,参观访问海内外著名作家的故居,不断拓展自己的认知边界,开拓更加广阔的文化视野。


张炜小说本土经验的生成背景在“50后”作家群中并非个案,而是有其共通性。莫言、贾平凹、史铁生、韩少功、铁凝、王安忆等一代“50”后作家也一样历经童年苦难、少年坎坷,而后勤学苦练,在20世纪80年代强势崛起,成为“黄金一代”作家的中坚力量,为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然而,由于作家的个人禀赋以及生命经历的不同,他们在实际的文学书写中也展现出各自独特的风格。


三、张炜小说本土经验书写的途径

张炜在小说创作中,运用了诗意雅致的语言,塑造了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建构了独具特色的半岛文学时空,形成了具有本土风格的小说创作经验,令其小说彰显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一)运用诗意雅致的语言

在中国当代文坛,张炜是一位极具辨识度的作家,他的语言风格是相当独特的,他擅长运用诗意雅致的语言来创作小说。这种语言风格的形成,得益于张炜敏锐的语言感知力以及多年阅读的滋养。如《古船》中主人公的名字“抱朴”“见素”出自古老的《道德经》,《柏慧》中引入了徐福东渡的古歌片段。这种诗意语言的运用,彰显出齐鲁文化文雅敦厚的气象。


张炜在语言艺术的运用上一直在努力探索,他在创作中形成了诗化的、童话般的、极具寓意的语言风格。《九月寓言》写的是小村的故事,但是运用的是抒情的表达方式;《柏慧》中主人公的娓娓倾诉也带有明显的诗意风格。在小说《河湾》故事的结尾,张炜书写傅亦衔与何典一起走向河湾的场景:“河水半边橘红半边铁青,那片香蒲刚刚苏醒,肥硕的蒲棒微微摇动。大苇莺站在柽柳梢头遥望对岸。一只鹭鸟被我们惊飞。”14寥寥数语,清晨河湾的美景尽现,营造出朝气蓬勃的意境。


张炜以知识分子的立场写作,他的语言是凝练的、诗意的、悠远的、淡雅的。同时,他的语言“具有随时代而生长、随时代脉搏而跳动的鲜活性,具有极大的创造力和个性特征。在情节上,虽然朴素、自然,但内部细致、紧密,通过内节奏的加快,增强作品的吸引力”15。对语言艺术的高超追求,令张炜的小说纵横捭阖,在众多小说中脱颖而出,流淌着自然洒脱的诗风古韵,形成了抒情的艺术风格。


(二)塑造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

张炜在近50年的小说创作中,塑造了形态各异的人物形象。他笔下的男性人物,在创作的初期可以归纳为“善”“恶”分明的两类人,在创作的后期更多呈现出丰富性、饱满性和复杂性的特征;张炜笔下的女性人物形象,则经历了由受戕害的女性到独立女性的发展演变过程。


张炜笔下的男性形象,第一类是“善”人。张炜小说的主人公大多是这类人物,他们有道义、有担当,是正义与良知的坚守者。如《古船》中隋抱朴作为民间知识分子,有着强烈的责任担当与忏悔意识。他压抑自己的痛苦,默默承担着苦难,在时代需要他站出来时,他从老磨屋中走出,担负起粉丝大厂的领导责任。再如《柏慧》中,“‘我’发誓要永远站在善良、正直的阵营,永不与丑恶、肮脏的阵营同流合污”16。这类人物大多是沉静内敛的,他们擅长独处,与人群保持着适度的距离,他们对社会有着深沉的忧思。张炜将自身经历融入这些小说人物的创作中,在他们的身上寄予了自己的生命理想与人格追求。


第二类人物则是“恶”人,那些泯灭了良知的施暴者。例如《古船》中民兵头儿赵多多,凶狠残暴、贪财好色、无恶不作;四爷爷赵炳曾多年掌控着洼狸镇,他可以操控隋家兄妹、小葵、李其生等人的命运。再如,《河湾》中那些残忍杀害了洛珈的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的匪兵……在近年来的文学创作中,张炜笔下出现了淳于宝册这样的人物,这个人物呈现出丰富饱满的“善恶交织”特征,良心的谴责令他患上了“荒凉病”。张炜笔下男性形象的演变也反映了张炜在漫长的创作生涯中对人性更加深刻的洞察。


张炜笔下的女性人物形象,经历了从弱势女性向强势女性的演变。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创作中,张炜笔下受戕害的女性较多,例如《古船》中的含章、桂桂、茴子,《柏慧》中的鼓额等;在后来的创作中,则塑造了越来越多独立自强的女性形象,如《艾约堡秘史》中的杏梅、《河湾》中的洛珈等,这些女性在艰难困苦中磨砺出坚韧的品格,她们在时代发展的大潮中争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她们被男性尊敬和爱戴,甚至一度成为男性心灵的依靠。除此之外,张炜还塑造了魅惑型的女性,如《艾约堡秘史》中的蛹儿等。随着时间的推移,张炜笔下的女性日益呈现出多元复杂的特征。


在多年的小说创作中,张炜笔下的人物呈现出一定的变化规律,但这些人物皆是个性鲜明的,同时也是复杂深刻的。除此之外,张炜还塑造了不少民间的“高人”“异人”形象,隐喻着胶东半岛的神秘文化基因。张炜笔下丰富的人物群像,展现了时代的变迁与人性的复杂,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


(三)建构独具魅力的半岛文学时空

张炜在近50年的小说创作中,建构了一个独具魅力的“半岛文学时空”。这个时空是开放包容的,既有时间的敞开,又有空间的敞开。张炜书写当下的现实,又往往回溯到远去的历史;他讲述现代人在当下时空中生存际遇的坎坷,却在主人公的游走中不断拓展脚下的疆域,从而构成一种文学的张力和审美意境。


首先,张炜对现实的叙事,向历史敞开,从而实现了现实与历史的有机融合。例如《古船》中,对于隋抱朴的家人以及洼狸镇曾经的苦难经历,大多是通过隋抱朴的回忆而展开的。《河湾》中,主人公傅亦衔与洛珈相遇相爱,由此勾连起两个半岛家族曾经的历史。张炜将当下的书写与对历史的回顾相互贯通、自然融合。在明线上,是当下的抉择与何去何从,在暗线上,是过去的历史创伤如何抚平。张炜巧妙运用了留白技巧,很多故事情节采用一笔带过的方式,留给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


其次,张炜对空间的书写,是通过主人公的游走而拓展的。如《艾约堡秘史》中的淳于宝册,少年时在半岛游走,他在游走中,遭遇了爱情,成家立业,后来又创办起“狸金集团”。他的传奇般的游走经历,拓展了小说的半岛地域空间,也造就了小说情节的起伏跌宕。《河湾》的主人公傅亦衔少年时代曾背井离乡,浪迹整个半岛,最终他选择放弃机关工作,接管“河湾”。河湾既是地理自然空间,也是小说的“文眼”;既是主人公的心灵“归宿”,也是他再次出发的“起点”。小说开放式的结尾,也留下了更大的阐释空间。


四、张炜小说本土经验书写的思想艺术价值

北京大学教授严家炎曾说:“张炜是思想底蕴上最为深厚和深邃的小说家之一,自鲁迅以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中像张炜这么注重作品的思想性和哲学内涵的作家,已经不多了。”17张炜立足本土进行小说创作,展现出一位当代知识分子对道德理想的执着坚守、对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向往以及对民族文化传承的高度自觉。


(一)对道德理想的执着坚守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很多当代作家在市场化的大潮中纠结、困惑、迷失,“王朔现象”“二王之争”“二张共鸣”成为“人文精神大讨论”中格外引人注目的事件。1993年,张炜在《小说界》发表《抵抗的习惯》,1995年,《忧愤的归途》在华艺出版社出版,呼应张承志对文学的不满和忧虑,倡导竖起精神大旗,张扬理想与信仰。多年以来,张炜一直认为作家应坚守道德理想,行走在精神的高原,靠近真理的地方。


心怀天下与崇尚良知是张炜写作的基调。“文学不仅要写人世,它还要写人世里有天道,有高远的心灵,有渴望实现的希望和梦想。”18在《古船》中,隋迎之悬腕为抱朴写下“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八字箴言,“希望儿子将其当成座右铭”19。隋抱朴珍藏着《共产党宣言》,他时常打开用油布包裹的《共产党宣言》,认真研读,苦苦思索。他虽然不能完全看懂,但“为大众”的思想在他的心中扎下了根。《古船》故事的最后,隋抱朴接管了粉丝厂,象征着理想主义、人道主义精神的胜利。隋抱朴的深沉与担当,是儒家文化“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在张炜这一代知识分子中的自觉传承。


时代发展大潮给人们带来激情与困惑、浮躁与思索,张炜以他的小说呈现出一个多元丰富又充满矛盾的世界。他书写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压迫下人们的浮沉挣扎,反映了现代人在时代变革中艰难的转型、不屈的生存意志以及心灵的困惑与抗争,彰显了对生命理想和正义良知的执着追求。


(二)对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向往

张炜的童年是在海边树林中度过的,广袤的树林与无垠的海滩抚育了他,也激发了他生命的灵性与创作的天赋。张炜曾在《九月童言》的代后记《融入野地》中写道,“我站在大地中央,发现它正在生长躯体。它负载了江河和城市,让各色人种和动植物在腹背生息。令人无限感激的是,它把正中的一块留给了我的故地”。作者寻找、融入野地,在万千生灵之间感悟到“同类只是大地母亲平等照料的孩子”。20张炜热衷于对野地与海洋的书写,弘扬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自然观,他在《九月寓言》《刺猬歌》《半岛哈里哈气》《寻找鱼王》等小说中,表达了对自然及生命的深切关怀。


“张炜是把生命种植在大地上,自觉地成为中国大地的书写者和代言人,他的思想、精神和智慧都是在这块大地上生长出来的。”21在《九月寓言》中,他在那些疯跑在野地的少年人身上,寄予了灵魂的寻觅、呐喊与挣扎,以及对自然淳朴生活的向往;在《艾约堡秘史》中,他指出一味地追求物质发展带来了环境破坏、道义和良知的丧失、精神的贫瘠等现实困境;在《河湾》中,他批判物质主义与纵欲主义带来的人心败坏,批判网络和智能手机给人类带来的困扰和精神迷失。张炜倡导回归人的本心,摆脱物欲的控制,呼唤诗意的田园,再次赋予人自由生长的力量。


张炜反思人类现代性的困境,思考如何才能真正做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他这样说道:“其实守住一些古老而恒定的常理和常识更为重要,也更需要勇气……商业主义和物质主义者对精神的恪守是不屑一顾的,由此造成的巨大灾难却有目共睹。”22张炜小说中人物的徘徊、反思与追寻,亦彰显了当代知识分子的人文情怀与忧患意识。中华文化提倡“儒道互补”,儒家选择积极进取,道家选择自然归隐。张炜笔下人物的生命反思与追问,也启迪现实生活中的人们深入反思、正确处理人与自身、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凸显了强大的艺术魅力和思想价值。


(三)对民族文化传承的高度自觉

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文学创作中,张炜执着地保留着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精神操守,守护着民族精神的家园,希冀为民族文化接续根脉。在《古船》中,他发掘出来的那艘古船的意象,承载着千年民族再次扬帆出海的梦想。在他笔下那些永不屈服的奋斗者身上,可以看到野地与海洋孕育着不屈的生命力量。


中国古代的仁人志士追求“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境界,北宋大儒张载曾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炜认为:“张载所代表的知识分子的心愿是了不起的……过往的圣人有很多语言和发现,但被一浪一浪的社会潮流给覆盖了,我们不仅要继承还要发掘发展……其实我们所做的事,包括各种事情,只要好好做,都是在为万世开太平。”23张炜以两千余万字的“立言”,以诗性的语言、理想主义的表达,努力实践“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生命理想。


张炜曾说:“我们的传统文化中真的有极好的东西,是它维护了一个族群的存在和发展,保证了几千年的文明延续。仁义礼智信,这些精华不仅不能流失,还要包含在生活的细节当中。”24张炜坚守中华传统文化立场,同时又保有着创作的激情与理性的思考,他以赤子之心书写历史现实并对灵魂进行深入思索。张炜近年来积极从事儿童文学创作,他对诗歌及散文的创作亦是孜孜以求,他对自己文学作品的翻译也一直抱有一种审慎的态度。他并非一味地循古守旧,而是将中华传统文化中自信、自立、自强,且生生不息的精神气质自然而然地融会贯通于当代小说的创作中,实现了新时期民族文学的创新和突破。


张炜是中国“50后”作家的优秀代表,也是中国文坛的常青树。他践行着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生命理想,展现了一位当代作家的正义、良知与担当。他以诗意雅致的本土语言,塑造了鲜明立体的人物形象,建构了独具魅力的半岛文学时空。张炜小说创作的“本土经验”,对于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推进当代文学创新发展,具有重要的精神文化价值和启示意义,也必将有力推动中外文明的交流互鉴。


版权所有:留学生编程辅导网 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联系方式:QQ:99515681 微信:codinghelp 电子信箱:99515681@qq.com
免责声明:本站部分内容从网络整理而来,只供参考!如有版权问题可联系本站删除。 站长地图

python代写
微信客服:codinghelp